长安幻梦·番外



番外·廻梦



参横月落夜,屋内烛花渐暗,幽思难明,但见榻上之人辗转反侧,似有梦魇来袭。


又是这个梦,却又似梦来非梦。


懵懂间,他只知自己的小手被阿耶的大掌执着,自己难得迈着一双小腿,一步一步行于回廊之间。


好容易停了下来,他忍不住四处张望。


只见此处居所竟比阿耶住的地方还要华美高大上许多,面前的那人看上去比阿耶还要威武,而那人身边原本拾卷而读的妇人见自己与阿耶进了殿中,一时眉眼间俱是笑意,放下手中的书卷上前将自己温柔抱于怀中,又柔声问道:“吾儿初至,可安否?”


他抬首看着眼前的娴雅妇人,又瞅瞅一旁那位看上去很是威风的人以及微笑着的阿耶,蓦地便忆起了阿耶曾说过的,这必定就是阿耶的阿耶和阿耶的阿娘了,当即便似模似样地拱起一双小手,脆生生道:“孙儿有幸来到这里,已不胜欣悦!”


长孙皇后闻言甚是惊喜,不禁向他的阿耶道:“吾儿竟能有此一言,当以‘欣’字为名才是!”复又想了想片刻,道,“欣儿与稚奴年岁相仿,不若就让他们一处吧,二人正可作个伴。”


转首,但见太宗欣然颔首,阿耶亦是含笑而应。


一时间,立政殿中天伦共聚,和乐融融,殿外柳展翠拂,万花如绣,俨然恰是一年春好。


然而梦中流年浑不记,今夕是何夕。


梦廻时分,李欣再一次于梦中悠悠转醒,却毫无昏沉恍惚之感,心中只觉梦中那诸般光景,那柔暖的怀抱,历历分明在目,恍似昨日。


对于这般梦境,李欣已然习以为常,心下亦明了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而梦中的那些人早已不复,会对那段往事无限追念的,如今也惟有自己一人而已。


自那日被父亲携至宫中一谒后,自己便与当年的晋王日后的高宗陛下,相与游乐,无论是玩耍还是温书,皆于一处。


然而世事翻转难料。随着贞观十七年的那场惊变,李欣短暂而温馨的年少时光一去不复返,自此徒留旧日的回忆温暖余生。


固然有了至尊的敕令,李欣仍旧留于宫中并未随自己的父亲一同之藩,然而一边是生养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幼亲厚的皇叔,李欣只觉无论舍弃谁都将是此生缺憾。然而他终究做不得主,只得随着命运的洪流起伏流转。


流光容易把人抛。一晃数年,太宗文皇帝薨逝,当年的晋王登基为帝,父亲亦不久之后郁郁而终,而李欣也终于迎来了弱冠之年,高宗陛下也终于首肯相伴自己多年情同手足的侄儿前往封地嗣了濮王之位。


“欣儿。”一声轻唤将李欣自沉思中引了回来,只见母亲阎婉已静立于屋门外,李欣连忙起身上前相迎。


“吾此去环州,待一切安排妥当,便亲自前来迎接母亲。”待阎婉坐定,李欣方道。


阎婉则道:“欣儿不必挂怀家中,有峤儿在为娘身边,为娘亦不会寂寞的。倒是欣儿你……如今时世难料,此番赴任切记谨言慎行。”


李欣自然应是,母子二人遂又闲话了片刻,直至东方既白,李欣方才起身,却见屋外不知何时竟飘起了轻寒细雨,庭中梧桐已悄然一地。


阎婉见此蹙了蹙眉,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宜远行,然而京中的敕令已下,又是无论如何耽搁不得的。李欣心中自是知晓母亲的担忧,于是回过身宽慰道:“不过初秋时节之雨,不妨事的,母亲无需挂怀。”


阎婉闻言颔了颔首,又细细嘱咐了一番,便目送着李欣独自离去的身影。


静立良久,阎婉面上虽无半丝愁容,然而心下却是一缕太息。自己膝下二子如今俱已袭爵封官,虽是天涯各一方,却也不枉自己这半生磨难了。如今她惟一惴惴难安之事便是,以如今这光景,他们母子三人若要合家团聚,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心中此问自然无人能答。阎婉独见点滴漏声中一城秋雨,只得转出一声轻叹,旋即返身进了屋中。




廻梦篇·完




作者有话说:


李欣:王讳欣,字伯悦……雍州牧魏王之元子也。动而慧敏,特为太宗所爱。年甫四岁,养于宫中。王之始入也,文德皇后抱而谓曰:初至,安不?王捧手而谓曰:幸得在宫,不胜欣悦。太后奇而赏之,因名曰欣,赐遗殷繁,以为己子。常陪随大帝相与游乐。年及弱冠,遂获归藩。(李欣墓志铭)


阎婉:妃讳婉,字婉,河南人也。曾祖庆,魏龙骧将军、太安公。祖毗,隋殿内监、右保公。父立德,工部尚书、大安公。妃即公之长女,年十一,膺选归王……垂拱之际,有命除其子嗣濮王欣为颍州刺史。无何,令环州安置。未至遘祸,薨於途中。妃羁旅艰虞,沉忧成疾,以天授元年九月八日奄薨於邵州官舍,春秋六十有九。(大唐故濮恭王妃阎氏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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