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蜩·两宫

随着第一根银色的雨线刺在青黑色的鸱吻上,长安城正式宣告开始步入漫长的夏季。

不知从何时起,李承乾开始厌恶起阴雨连绵的天气。半躺在榻上,就算盖着再轻薄的锦被,也觉得沉闷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有些恹恹地咽下最后一口苦涩的药汁,随意地将碗丢给一旁伺候的宫女,李承乾斜倚在床榻上,虽然乏力依旧,但总算不是那么昏昏欲睡了。

遂安夫人小心翼翼地用柔软的丝帕替太子擦拭了一下唇角,轻声问道:“殿下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李承乾不答,只问了一句:“母亲那里可好?”

“皇后殿下那里有陛下看着,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

也许是因为刚入夏天气沉闷的缘故,皇后与太子一时间双双病倒,愁得陛下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在东宫与立政殿之间来回奔波,到处求道问药,连僧人都直接请进宫给中宫与东宫祈福了。

见李承乾喝完药,遂安夫人又取过一碗清淡的粥汤,一点一点伺候他用下。

好不容易喝了药,又吃了点东西,看到承乾比之前要精神些,遂安夫人便有些放下来心来。看来那昙藏法师还是有些本事的,至少这菩萨戒授过后,殿下的身子与精神确实好了不少,便说道:“今天早些时候陛下来过了,只是见殿下在睡觉,便没有叫醒您。”

李承乾听了,点点头:“等我明日能下床了,要去亲自去给父亲和母亲问个安。”

遂安夫人一边听着,一边又有些担忧承乾身子刚好,累不得,于是问道:“殿下可要再躺下休息会?”

李承乾握了握拳头,果然没什么力气,卧床太久,连身子骨都松软了,于是摇了摇头说:“老是这样躺着人也没什么精神。对了,记得先前我放在案头上的那卷书还没看完,你帮我拿过来吧。”

既然承乾坚持,遂安夫人也不好违逆了他的意思,于是将那卷《汉书》第一百二十四卷取了来,李承乾接过,便半倚在榻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遂安夫人见状便令人取过灯烛前来照着,毕竟这几日连连阴雨,天色不太好,屋内也有些昏暗,自己则退到一旁守着,偶尔才见承乾拉动卷轴,又听到他似是咕哝了一句“要是右庶子在就好了。”

遂安夫人见状微微含笑,殿下身子好了,这东宫的天总算是放晴了。


虽然已是入夏,但立政殿里仍旧铺了不算轻薄的地衣,镇在四角的滑石狮子香炉缓缓地吐着清淡的香气。

在内殿伺候的宫人们尽可能低放轻了自己的一举一动,不敢惊扰了正抱病卧床的皇后殿下,更唯恐因此惹得陛下不快而被责罚。

长孙氏在丈夫的半扶半抱下,坐起身来,看着丈夫仔细为自己掖好被角,刚刚醒来的长孙氏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承乾如何了,可是好些了没?”

“我一早去看过了,烧已经退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李世民知道妻子就算是在病中也一直在牵挂着同样抱病的大儿子,所以早早就去东宫看望过了,“你放心,遂安夫人会照顾好承乾的,你啊,现在好好养好自己的病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知道丈夫是想让自己安心养病,但长孙氏闻言还是免不了娇嗔了他一眼:“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比不得你这个做父亲的宽心。”

李世民也不反驳,只附和道:“是是是,不过做母亲的想要逞强,也要身子强壮才行,快先把药喝了吧,凉了就没效果了。”

看着妻子慢慢服下汤药,李世民又说道:“我让昙藏明日到立政殿来,他给承乾授过菩萨戒后承乾果然好了不少,所以我想让他也给你受个戒,这样你也能恢复得快些。”

长孙氏闻言有些奇道:“你不是向来不信这些的?”

“现在比不得以往,只要能让你们母子两快点好起来,要我怎么样都行。”李世民接过药碗,交给一旁伺候的宫人,又递过漱口的玉杯,“只要能让你们身体康复,这个昙藏我一定要好好地赏赐他。”

漱了漱口,长孙氏静静听着,这次她和承乾先后病倒,她自然知晓丈夫有多担忧……甚至是惧怕,于是笑道:“便都听你的。”

宫人收拾妥当后又静悄悄地退了下去,夫妻二人闲话了片刻,没有漏掉到长孙氏面上一闪而过的倦色,李世民握了握妻子的手:“你身子还没大好,还是再睡会吧。”

“嗯。”长孙氏也清楚这不是自己逞强的时候,便由着丈夫小心扶着她重新躺了下来。李世民拎着被角刚想为妻子掖好,却被一只素白的柔夷轻轻握住,“你也休息一会吧,这些日子为了我和承乾,我瞧着你都瘦了不少。”

李世民闻言索性脱了外衣一并躺了进来,环抱住妻子,长长松了口气:“你和承乾好了,我的这颗心也就能放回原处了。”

长孙氏依偎在他怀里,微微一笑,抬手抚上丈夫略显疲惫的脸庞,新长出的胡茬有些扎手,可她很喜欢。

“睡吧。”

“嗯。”

立政殿的天,也终于要放晴了。


相关史料:

《续高僧传》:

释昙藏。……及皇储失御。便召入宫。受菩萨戒翌日便瘳。敕赐绢数百段。衣对亦尔。度人三千。并造普光寺焉。寻又下敕。得遥受戒不。藏曰。地持论云。若无戒师。发弘誓愿。得菩萨戒。因进论文。敕乃以忏词令藏披读。至皇后示疾。又请入宫。素患腰脚。敕令舆至寝殿受戒。施物极多并充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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